张文宏、卢山共话国际期刊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耕耘之路

Jason HU：卢教授，张教授，是否能请您为观众介绍一下您的专业领域以及你目前的研究工作？

张文宏：感谢Taylor & Francis Group 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介绍研究领域的机会，我也非常高兴能够与对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及学术出版感兴趣的朋友们共同交流。首先，由于COVID-19的出现，传染病（这个学科）与之前相比变得更加重要。实际上，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展开了（对传染病的）研究工作。我们在上个世纪初成立了传染病科室，在20世纪60年代，我们几乎是中国研究传染病和抗生素中最重要的科室。对传染病的研究覆盖了抗药性、细菌感染还有病毒性肝炎。与此同时，近些年来我们开始密切关注新发传染病。我个人在肺结核研究方面也开展了很多工作。目前，中国在病毒性乙型肝炎及其相关癌症方面依然挑着很重的担子，因为该类型的疾病后果非常严重。另外，在肺结核和耐药菌感染方面，我们也做了非常多的工作，这个领域是我们临床实践中的一堵高墙。所以，未来整个世界在已知的典型流行传染病领域，如肺结核、肝炎和艾滋病毒等，仍然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在新发传染病方面，出现了很多新发病症，例如COVID-19 和其他冠状病毒所引发的新发传染病。这些病毒可以跨越物种传染给人类，对这类病毒的研究与攻关至关重要。作为研究人员，我们很高兴可以将我们的研究成果发表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以及其他由Taylor & Francis Group出版的期刊当中；作为编委会的成员，我们也非常欢迎大家踊跃地将最新的研究成果发表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上。

卢山：
首先，我要代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主编闻玉梅院士感谢Taylor & Francis Group组织本次对话活动。我是一名医生，也是一名科学家。我的研究主要围绕疫苗尤其是新型疫苗的研发所展开。三十年前，我是最早提出DNA疫苗概念的科学家之一。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进行持续优化基于核酸的新型疫苗的研究工作，比如DNA和RNA疫苗，它们在很多方面非常相似。通过这样的技术，可以开发预防艾滋病、流感以及广泛的新发传染病的疫苗，比如非典以及导致了COVID-19的SARS-CoV-2。
 

Todd Hummel：张文宏教授，您刚才谈到了传染病领域非常不易的发展历程。请问是什么激励您深耕于这个领域？您对刚加入这一领域并从事研究和工作的学者和医生有什么建议？

张文宏：在中国，在我所从事的传染病相关工作中，很多传染病依然存在很高的死亡率。由于很多传染病是由病原体所引起的，即使在今天，我们依然找不到任何能够治疗或治愈疾病的有效药物。我认为从事传染病领域研究的学者和医生，他们的研究工作对于找到所有传染病的解决方案非常重要。
在这一领域，我想对我的同仁们说的是我们需要并应该做更多的研究，为解决新问题探究新方法。传染病是一个古老又新颖的领域，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领域，我们需要更多的研究，并将其与临床相结合。从研究中总结经验，找到新发病原体。目前，COVID-19还在全球传播中，我们需要通过研究来解决更多后续的问题

 

Todd Hummel：卢山教授，请问您认为学术界在抗击COVID-19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卢山：全球学术界在抗击COVID-19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反应速度和反应范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人局面。与COVID-19相关的论文数量非常多，发表在《科学》、《自然》上的论文大多数都和COVID-19有关。谈及到学术界的作用，我具体总结为如下六个部分：第一个是对感染性质的快速识别。一周到两周之内，中国就鉴定出了病毒和病毒序列。这个反应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第二个，正如张教授所说，试剂盒一个月内就出现了。并且出现了多样化的版本和类型，现在甚至还有唾液试剂。在6-8个月的时间内，很多公司参与并生产了如此多的迭代产品，这在医学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也从未发生在对抗任何疾病上。更别说在传染病领域，因为以往人们对传染病领域的关注度不高。

第三个是我们对疾病的发病机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是什么过程导致了疾病？例如，在非常早期，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刊登了一篇非常重要的论文。（Hypothesis for potential pathogenesis of SARS-CoV-2 infection–a review of immune changes in patients with viral pneumonia），作者是北京协和医院的李太生教授，文章指出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脚趾上有血凝块。这导致了新问题以及如何治疗的问题。这些病人的死亡率更高，李教授开始使用世界上较为常用的抗凝血疗法——低分子肝素进行治疗。现在这种疗法已经成为在重症护理病房和相关医治场景下的常规疗法，但这是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另一篇文章（Clinical observation and management of COVID-19 patients）中，我将中国三位最知名的临床医生张文宏教授、李太生教授和卢洪洲的临床经验整合到一起，进行发表。这篇文章也提到了血凝块，这意味着什么？COVID-19会引起血管炎，这是一个新奇的发现。所以COVID-19患者死于心脏病、中风和糖尿病甚至神经系统疾病的风险都很高，这些都是由血管问题所引起的。而这一切都是从脚趾上一个小小的血凝块开始的，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首次刊载了这一发现。这就是科学研究。

第四是在寻找新药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正如张教授所说，在历史上从未见过，有太多的公司在寻找旧药、现有的药和新药做出了巨大努力和尝试。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发表了一篇文章，在中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进行了几百种抗药性试验。我们将它们一一列出，让世界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看到研究人员试图做的事情有多广泛。比如，小分子药物、恢复期血清，也有新颖的生物制品，比如单克隆抗体。这些都是试验，全球的努力真是不可思议。

第五是在疫苗方面的尝试空前踊跃，全世界有超过300个疫苗项目在进行。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有如此之多的人在支持疫苗，到目前为止，在仅仅六个月的时间，有九个疫苗到达了第三阶段。

最后，我们看到很多跨学科的研究与合作，比如生物信息学、人工智能运用在传统的公共卫生手段之上。

学术界总体来说非常出色！与此同时，出版业和科学期刊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大量、快速地提供信息。

 

Sarah Cochran：卢教授，关于病毒的许多研究文章已经发表在预印本服务器上， 以便快速发表并收到反馈。预印本提供快速发表但通常不进行同行评议，您对预印本有什么看法？

卢山：
我认为我们应该欢迎这样的新发展。我的观点是到目前为止，预印本没有妨碍到常规同行评议期刊的出版，预印本可以满足有些研究人员的需求，他们需要更快地完成出版流程并及时地报告研究发现。我认为传统期刊需要将此视为健康的竞争，并以此为激励改进我们自己的工作。快速处理、快速审稿以及快速在线发表，是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一直以来工作的方式。从2020年初开始，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建立了筛查和审阅程序。在2~7天内，大多数论文可以收到我们的初审决定。我们前所未有地收到了上千篇投稿论文，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2~7天内拒绝75%的论文，即使作者得到的反馈是拒绝的，他们也同样高兴，因为不需要经历三个星期漫长而又悬而未决的等待。第二，我们为接收的稿件增加了24小时快速在线出版，这是Taylor & Francis的线上稿件接收(Acceptance Manuscript Online)。稿件可以在网上查询并看到水印版本的预印本。这符合大多数研究人员的习惯，文章第一时间发表，就可以通知大家：“看！我的文章在那里。”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Jason HU：卢教授，您和张教授既是一流的科学家，也是一流期刊的主编，您觉得学术期刊在应对当今的科学和医学挑战时承担怎样的角色？

卢山：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认为除了传统的通过论文发表让研究工作得到广泛的传播和认知之外，期刊还可以提供更多的服务。对全球的科学家，尤其是年轻的科学家而言，期刊可以提供更广泛的培训和教育资源。我总结为以下几点：首次，从作者的角度而言，我们如何帮助作者？不仅仅是看论文好坏，影响力高低。还可以承担指导、教育或者交换信息的角色。例如，在传染病中有一个独特的概念，称为功能获得(Gain of Function)，也就是说，通过克隆或获得病毒序列可以让病毒变得更危险。那么，有的人想尝试看它能达到什么极限。这在大多数国家是不被接受和允许的，功能获得非常危险，属于生物安全问题。但并不是每个国家、每个科学家、每个研究人员都对这一问题有清晰的认知。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我们收到过使流感病毒变得更危险的文章，作为期刊，我们很严肃地告知作者不可以那样做。通过这个例子，我想表达的是期刊可以提供非常多有价值的信息和知识，不只是被动地评审别人的论文。第二，从审稿人的角度而言，我认为出版好的科学期刊，审稿人非常重要。我很高兴我们的期刊总部在中国，多年来，我看到中国科学审稿人的素质在全球范围内进步很大。年轻一代的研究人员可以在专业分析和语言应用两方面都很优秀，写出漂亮的评审意见，这意味着我们不仅有许多新的期刊，还训练出了很多优秀的审稿人。第三，我们还为审稿编辑提供专业培训。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有一个职务叫做审稿编辑（review enter）。我们尝试培养并努力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因为他们非常有前途。作为审稿编辑，他们能找到审稿人做出决定。通常情况下，我尊重他们的决定。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并了解整个过程，为未来成为出色的杂志编辑打好基础。

最后，我认为期刊的科学成果不仅仅是科学，我们应该承担社会责任。2020年上半年，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发表了三篇 “反阴谋论” 的论文。其中，一篇论文驳斥了认为COVID-19里面有艾滋病毒的假设 HIV-1 did not contribute to the 2019-nCoV genome；一篇论文驳斥了 “人造病毒” ，因为有人认为这是非典病毒和其他病毒的混合No credible evidence supporting claims of the laboratory engineering of SARS-CoV-2 。所以，在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中，有一些特别的文章，不只是说意见或评论，就像一篇研究论文，对数据进行分析，看待原始的主张，我们看序列，用科学数据说话。在我们所有出版的论文中，这三篇论文的阅读量几乎是最高的。我认为这是整体意义的社会责任，科学赋予了我们对抗阴谋论的使命。

我在今年2月底 3月初的时候，发表了一篇评论《COVID-19疫苗的及时研发》，我可能是第一个发表COVID-19疫苗相关内容的人，我的预测和建议在6个月后得到了很好的证明，我计划未来再写一篇回顾COVID-19的文章。我认为期刊能扮演更多的角色，成为社会的好公民。

 

Todd Hummel：卢教授，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创刊即将迎来第十年，回首来看，您认为期刊过去十年的闪光时刻有哪些？你如何看待期刊下一个十年的发展呢？

卢山：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我没意识到期刊已经诞生快十年了。这本期刊大概是9年前创刊的，闻玉梅院士、张文宏教授和我们期刊的业务经理章晓冬医生，想在中国创立一份病原体期刊，我们在闻院士家附近的一个小咖啡店见了面。我最初持怀疑态度，因为在中国建设一个高质量的英文期刊非常困难，我建议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新发传染病这个专题，大家都很同意。
我可以列举很多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亮点，比如，我们期刊出版了全球第一个H7N9流感病毒（相关的文章），是由闻院士的团队发现的，卢洪州教授和张文宏教授都做出了贡献。所以，我们的复旦团队不仅仅是期刊编辑，他们是真正的科学家。
去年加入Taylor & Francis后的两个月内，我们期刊出版了一篇来自哈尔滨动物研究所所长的非常重要的高影响力文章，发现了非洲猪瘟病毒Replication and virulence in pigs of the first African swine fever virus isolated in China。这是个大新闻，整个中国的猪肉产业都受到了影响。作为顶尖的科学家有这样的数据，他们可以选择在任何地方出版。但因为他们信任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团队，因此将稿件投到了我们期刊。过去几年我们还曾经发表了与巴西寨卡病毒相关的文章。

闻院士、张教授和我的愿景是独特的，我们战略性地将期刊设立在上海。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每隔几年我们就会在那里，应对下一个重大传染病的挑战。所以我认为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价值得到了证明并将延续下去。

如果您问我在下一个十年想达到什么？在开始参与期刊的工作后，我发现自己发表的文章变少了。至少减少了20到30份论文，因为我需要花很多时间在期刊的管理和运营中。我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不仅仅是排名。我想改变一下我们过去做过的事情。整个期刊出版行业正在经历很多变化，我相信未来十年我们将看到巨大的变化。

所以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要走在前沿，要别出心裁。我们开发了新的工具，新的格式。就像我们在几十年前无法预见到今天会阅读电子期刊一样，我们也不知道未来我们所读的期刊会是何种形式。我们应该尝试着一方面为我们的作者和审稿人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另一方面，我们必须创新，利用新技术、新思维、新视野。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

总而言之，十年后，一个简单的梦想是如果作者有一篇文章希望在新发感染领域出版，我希望他们优先考虑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如果他们想了解新发感染的一些问题，就会主动去我们期刊的网站。这就是我们接下来十年的梦想。

张文宏：
我想说，如果没有卢山教授，我们不能把工作做得这么好。至少在未来十年内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和卢教授一起好好经营期刊，我希望Taylor & Francis可以帮助我们把工作做得比以前更好。非常感谢。
卢山：
最后，我希望向我们的团队表示感谢！我们有六位创始人，分别是闻玉梅院士、袁正宏教授、张文宏教授、汤一苇教授, 章晓冬医生、以及我个人。我们合作得很好，我要感谢他们的支持和信任。另外，我们还有顶级的编辑团队，包括香港大学的袁国勇教授、美国西奈山医学院Adolfo Garcia-Sastre教授以及中国疾控中心的徐建国院士。我想感谢很多人，作者、读者们以及所有的合作伙伴们。我要感谢这个行业的每个人，我们可以一起工作达到我们想要的最好成绩。

后记

Jason Hu:

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真是个了不起的团队! Taylor & Francis的全体同事们都感到非常荣幸能够和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s一起工作。非常感谢期刊的编委团队，尤其是在疫情时期，克服困难，持续不断地出版最新的研究成果。根据2020年上半年的报告，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 所发表的文章中，有6篇文章的全文下载量进入全部Taylor & Francis Open Access文章下载量的前十位。
Taylor & Francis 出版集团作为科学与知识的传播方和出版方，我们助力全球的科学家开展世界一流的研究，并帮助他们传播最新成果，进一步提高可访问性和可读性。通过充分利用各种新兴技术和高效模式来适应新的挑战和新的环境，我们竭尽全力地支持旗下期刊的健康发展。在接下来的十年，Taylor & Francis将更加深入地支持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努力实现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的目标，成为世界感染病研究领域卓越的顶级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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